綠島南寮 – 台東成功,27.7浬,2010.06.01
不經意的在南寮港內就可以透視到水底珊瑚,讓人很難想像綠島四周的海底世界會有多麼令人驚奇。初探綠島,不就應該好好領略一下這個小島的美嗎?但是,我們最終還是拋下了海底的熱帶魚跟珊瑚,緊接著也放棄了日出跟溫泉。原因無他,就是我們累壞了!而且,現在的我一心只想繼續旅程。
為了節省開銷,昨晚我們住在一個小而巧的民宿裡,5個男生剛好睡一間大通鋪,因為實在沒辦法跟大鄧還有東東這兩位重砲手分開,睡前還讓人有點小擔心。沒想到居然一夜好眠!這應該跟我早知道鋒面已漸漸被我們甩在南邊有關,今天我們會有一個好天氣跟一日好風。
8:21抵達碼頭,歷練過後的水手們俐落地開始航行前準備。往碼頭下邊一瞧,看得出來昨夜的潮差讓哥倫號受苦了,雖然已經盡量調整各個方向纜繩的長度以維持彈性,但在強大的擠壓力道下,我們還是損失了一個碰墊,所幸船殼無恙。台灣的港口往往就像是一個惡房東,收租時不會軟手,也不會主動考慮如何才能讓房客住得舒服,如果遇到問題,就擺出『你可以退租啊』的模樣,殊不知大海茫茫,常常是前不著村、後不著店的,我們無奈地沒有多少選擇!
遊艇的安檢工作看來讓經驗不足的綠島海巡隊員有點忙亂,顯然來到這裡的遊艇絕對是寥寥可數。
在等待檢查的時候,趕緊把握時間再寫一些航行日誌,這本是一位船長隨時要記錄的工作,但是如果又要兼任舵手,實在是有點分身乏術,只好趁記憶還算清晰的時候做一些簡單的紀錄。
8:52,我們狠心拋棄了綠島的美景,難掩心中的不捨與無奈,就連離港時也還是忍不住回頭多望了幾眼。
那淡淡的離愁消失得很快,因為就如我所預測的,今天是一個航行的好日子。淡藍色的天空,飄著來不及跟上鋒面撤退的白雲,一望無際的深藍海洋盪漾著微波;風吹來,是招呼我們往西北偏北航行的東北風。這個天候海象就像是高檔的法式套餐,搭配得完美無暇。老天爺啊,這特餐一客多少錢,可不可以預約訂餐,從明天開始到6/12我每天都要來個一份,OK?
水手們俐落地照著我的指令,把主帆跟前帆都升了上去,正開始乘風破浪。突然間,小吉『啊!』了一聲。怎麼了?這麼順利的情況下看起來沒有問題啊。
原來是忘了在南寮港裝水。當初我單純地想比較一下每個港口汙染程度的想法,最後演變成一個收集各個港口的海水送給學校當作紀念的重要儀式。或許是對綠島的離愁,讓我們都忘記了要在南寮港取水的任務。
『阿銘,就在這裡取水吧,剛離港不遠,也應該還算是綠島的水。』雖然覺得有點牽強,但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。
頂著20節上下的風勢,哥倫號帥氣的飛躍在海面上,平均速度可以達到7-9節,下浪時甚至出現10-12節的飆速,真是過癮。但是創造出這樣的快感所需要付出代價就是,甲板工作量增加,沒有人可以找到時間休息。
升帆之初,牟很自動的跑到船後拉起主帆控帆索。今天的風浪適合衝刺,但並不穩定,風向跟風力一直因為間歇性陣風而有所改變。在現在的情況 下,不但要維持速度,而且要配合舵手保障船身一定的穩定度, 這對一個主帆手而言,是一項艱鉅的任務。
陣風一來,會先在耳邊感受到一股風壓,瞬間,偌大的帆面同時受到了龐大的額外前進力與側向力,而為了避免船頭偏向,我往往必須一手抓住船緣鋼纜,一手抓著舵桿使盡吃奶的力量對抗它;在我對抗不了時,牟就必須將主帆稍微放鬆,讓受風效應降低,否則船身就會在海中打轉。
主帆手跟舵手的配合,是來不及用言語溝通的,而是要用『心』,用身體敏銳的感官去領受。這就是團隊的默契。
擔任起主帆手,牟領悟得極快,很快地就抓到風跟我掌舵的節奏。我心中湧起一股覓得知己的感動。
阿銘跟小吉擔任起前艙的工作,必須協助導航並隨時調整前帆的迎風角度。
東東在擔任升帆手後,就一直坐在船舷邊,他跟大鄧被我限制住,不得自由移動位置。因為他們是最佳壓艙手,今天能這麼順利地狂飆前進,絕對是船上有他們坐鎮的結果。握著舵桿,我可以很清楚的感覺到當他們起身移動時,哥倫號就會開始焦躁起來。
小孟跟蕭蕭也都沒離開過船舷,忙著幫大家紀錄最帥氣的身影跟難得的歡樂。
航行在大藍海洋上,你就會發現,海洋是有生命的,她不是一灘用超級大的臉盆裝著的鹽水,海裡總有不同密度、不同溫度的水像血液一般流動著,她高興的時候會推送你緩緩前進,心情不好血脈噴張時就在海面掀起一道道白色激浪。航行在激浪區上,就像駕馭著一匹野馬,在太平洋上奔馳,你必須專注地跟著牠的節奏律動,才能享受奔馳的快感,如果偶一閃神,亂了身體的步調,船很快的就像脫韁的野馬,不受控制,而你就開始暈船了。
自出發起算已經2個多小時過去,也越過了激浪區,因為舵手沒辦法掛在船舷邊坐,因此為了不讓自己掉下去,使勁勾住船緣鋼纜的右手腋下隱隱作痛;握住舵桿不斷地與陣風搏鬥的左手,也快到達極限。回頭看看牟,他不斷拉緊、放鬆主帆的雙手,應該也疲累了。
『牟,你還OK嗎,需不需要換手?』
『不用,我還可以。』
既然最佳主帆手還撐得住,而且我們已經培養出如此的默契,我沒有交出舵桿的理由。
盤算一下,再2個小時,很快,再堅持兩個小時就會到達台東成功。
這時已經可以看見海岸山脈的輪廓,層層山巒堆疊,雖然雲霧瀰漫,看不清楚,但已經足以讓我在心中默默勾勒東台灣的美景。
又再經過兩段激浪區,坐在最前面的東東不斷地被爆炸性的浪花濺了滿身,在艷陽高照地當頭卻直呼好冷。
漸漸的,眼前的美景讓人屏息,我簡直忘記了此刻全身的痠痛。
這才是台灣啊!這才是綠色台灣啊!1545年葡萄牙水手行經台灣海峽時,望見島上草木蓊鬱,綠意盎然,脫口而出的『Ilha Formosa!』,雖然如今已經被消波塊、水泥堤防與沒有限制的工業開發掩沒。但看到了台東這連綿不絕的森林一直延伸到了海岸的美景,心中的悸動絕對不亞於當初的葡萄牙水手。到底有多少自稱是台灣人的人能這樣體驗『Formosa!』的台灣之美呢?
就在美景的讚嘆聲中,我們離成功港只剩3浬了。突然,『蹦!』的一聲,乘滿風而鼓脹著的主帆整個鬆塌了下來,我趕緊將船頭頂風,一時之間還不知道到底怎麼了。
『把主帆收了吧!』我大喊著。
只見沉溺在美景中、一心只為快要抵達目標而雀躍的水手們,毫無心理準備地起身收帆。
阿銘說:『主帆升帆索斷了。』
沒想到今天最先投降的是它,面對整整4個小時的壓力考驗,也真難為它了。
就在這個終航插曲後,13:13我們進港了。總共花了四小時又21分鐘就完成了預計6個小時的航程,真棒。
成功海巡檢查所的所長,是一位非常熱情的長官,給了我們不少溫暖。在整個環島的旅程,許多潮差大到需要奮力才能爬上岸的港口中,只有這位所長貼心地為我們準備了梯子。
替換斷裂的升帆索,對我們的團隊而言並不是件難事。尤其是在計劃中已經安排了強而有力的後勤人員,安右跟柏翔雖然才大三,但卻十分稱職地肩負起這個使命。他們開著我的車,載著一車的備用零件,已經到達港邊,對於這些預料中的損害,我們早有預備。
穿上吊掛索具,用前帆升帆索勾住,輔以球帆升帆索確保,輪流將勇士阿銘跟柏翔拉上梶桿解決斷索問題。雖然登上梶桿十分辛苦,但我很是羨慕這樣睥睨天下的體驗,有朝一日如果我的體重得到控制,非得要登上去試試不可。
2010『帆遊台灣』-第五章、綠島至成功 羅致遠